海外抗疫之体验⑥ | 美国应对“新冠疫情”之我的体验
段继红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系统科学与工程中心（Johns Hopkins CSSE）下属的一个联邦资助国家实验室发布的统计数字显示，截至北京时间3月27日上午，美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达到了82404例，连续4天新增确诊病例数全球第一，累积确诊人数目前已超越中国成为全球第一。
图1 2020年1月22日—3月23日的美国确诊病例
数据来源：美国CDC官网
如图1所示，在2020年2月17号之前，美国的确诊病例还在10例以下，而在3月1号之前，美国的确诊人数还在100例以下。是什么原因使得美国的确诊病例自3月1号以来出现爆炸性的增长，在短短的20多天增加了约650倍，一跃成为全球感染人数最多的国家。根据我这段时间的经历，感觉主要有如下几方面原因：
（一）政策漏洞：堵了东墙，漏了西墙
武汉封城之后，随着中国确诊病例的增加，美国在1月31日就发布了对中国的4级旅行警告，并禁止近14日曾到访过中国的非美国公民入境。美国航空、美联航等美国几大航空公司随后也发布了停航决定，暂停往返中国大陆的航班。这一点说明这时候美国还是比较重视的，只不过这里有一个漏洞，一方面，到访过中国的非美国公民不能入境，但是没有到访过中国的非美国公民是可以入境的，而没有到访过中国的非美国公民和到访过中国的非美国公民在其他国家是有可能接触的；另一方面，非美国公民进不来，但美国公民可以出去，喜欢度假的美国人可以去欧洲，可以去日韩，这就增加了美国输入性病例的危险。美国直到3月11日WHO宣布新冠肺炎为全球大流行病之后，才宣布自本周五凌晨起，对欧洲除英国之外的国家推出旅行禁令，为期30天。
（二）预计不足：对病毒能力估计过低，对自身能力过于乐观
对病毒的传染力和破坏力估计不足最直接的一个体现就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在2月26日发表的电视讲话，当时的原话是：“我们美国每年因流感死亡的人数大约都在25000~69000之间呢，流感都要死很多人呢，我们已经阻止非美国公民入境了，确诊的病例也治愈了，而且我们的疫苗会很快（very rapid）研发出来，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功（Tremendous success）！”美东时间3月13日晚，美国总统特朗普才在白宫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宣布美国进入紧急状态。对病毒估计不足的另一个表现是在2月21日允许“至尊公主号”在旧金山的旅客正常下船回家。虽然已有“钻石公主号”的前车之鉴，可是加州并没有吸取教训，“至尊公主号”2月11日从旧金山出发前往墨西哥，21日返回旧金山，船上约有2500人下船后，其中62名乘客续航，并有2000多名乘客新加入旅程，前往夏威夷，原定于3月5日抵达墨西哥，7日返回旧金山结束行程。4日得知加州首例死亡病例曾是“至尊公主号”乘客后，邮轮取消停靠墨西哥，直接驶回旧金山。
在这一事件发生之后，加州于当地时间3月4日晚间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成为继华盛顿州和佛罗里达州后，美国第三个因新冠疫情进入紧急状态的州。但宣告“紧急状态”为州政府调动资源提供便利，并不意味着公共机构运作或居民的日常生活会发生任何巨大变动。正如3月8日的洛杉矶万人马拉松如期进行，绝对对美国最近确诊病例爆发式的增长功不可没。
（三）特殊的医疗体系，阻碍了确诊
在整个美国抗疫的过程中，美国的医疗系统扮演了一个非常特殊的角色。美国政府主导的社会医疗保险集中于保障老年群体（Medicare）和弱势群体（Medicaid)，工作人群的医疗保险则由商业保险机构提供。美国的医疗保险计划有Free for service、HMO、PPO和POS等不同类型，在这些类型中，选择余地大的计划保费就比较昂贵，保费低的计划选择余地就小。以HMO（Health Maintenance Organization）和PPO（Preferred Provider Organization）做个对比，购买了HMO计划后，保险公司会要求你指定一位家庭医生作为你的基础保健医生，每次看病，必须去这个家庭医生处就诊，由家庭医生决定你是否需要转诊，即便需要转诊，也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时间。而PPO则不需要指定医生，看专科医生也不需要转诊，但保费高昂，一般的工薪阶层很难承受。两者共同的地方是都有自己的医生和医院网络，HMO计划只能在网络内看病，网络外需要全部自费，急诊除外。PPO网络内报销比例比较高，网络外报销比例比较低，自费部分较高。
就新冠肺炎患者来说，在早期CDC指定检测机构的情况下，如果他的保险计划是HMO，他的症状又不太严重的话，家庭医生是不会给他转诊让他去检测的，可能直接当流感治疗了，这也是很多人抱怨不给检测的原因，而很多美国人的保险计划恰恰是HMO。后期CDC放开检测权之后，即便你花费了高额保费选择了PPO，试剂不足又限制了你的检测。正如2月27日加州出现首例感染途径不明确诊病例后，加州州长发布会中提到，要对8400多人进行检测，但只有200盒试剂。
患者不能够及时地确诊，CDC就不能及时地掌握疫情实际情况，也就不能给决策者提供正确的信息，贻误了宝贵的战机。而这么多没有得到确诊的病例，继续带着病毒上班、上学、社交，都成为潜在的移动传染源，病毒就这样被广泛地传播了出去。
我的抗疫之路——加州洛杉矶
（一）走还是留？一个两难的选择
有中国疫情经验在前，当看到 “洛杉矶马拉松”和“至尊公主号”两则消息的时候，和我一起访学的很多老师都意识到情况不妙，我们第一时间冲到药店和超市去购买防护用品，即便这样，我也只买到3瓶免洗洗手液和4瓶酒精，还有几盒酒精消毒片。幸好之前为了给南京援助武汉医疗队购买和捐赠防护物资，认识了很多当地的朋友，口罩和手套问题都是她们帮我解决的。
3月4日，我去我所访问的美国南加州大学（USC）上课，下课后去找系秘书联系访学的一些事情，我们聊天的时候还特意聊到新冠肺炎的话题，我问她担不担心，她说当我被感染了，我根本无法区分我是患了新冠肺炎还是流感，她让我也不要担心上课问题，说一旦情况恶化，USC就会上线网课。
3月11日，WHO宣布新冠肺炎为全球大流行病之后，USC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宣布学校开始上网课，从这天起我就再没去过学校，在之后的几天中不断收到学校各个部门的邮件，各种活动相继取消。
3月12日 我所在的南帕学区（SPUSD）开始采取应对措施，如延长春假，修改校历等，但这时候的通知中还特别强调学生不能因为担心疫情的原因而请假不上学。就在当天的晚些时候，学区委员会开会赋予学区负责人紧急处置权，紧接着就开始宣布春假提前到3月15号，也就是下周一，并增加了5天假期，所以春假是3.15-3.27
3月12日一早，我决定去采购一些生活物资，打算近期少出门，结果到了Costco超市之后，发现大米售罄、瓶装水售罄、厕纸售罄，立马转战华人超市，采购了大批的生活物资，就连调料都进行了备份。各个微信群里炸开了锅，我们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美国人要囤厕纸，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俨然忘记了疫情的严重情况。
目前超市还正常开放，可以采购生活用品，但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平时琳琅满目的货架好多都空了，大米、鸡蛋、牛奶、厕所用纸、瓶装水等开始限购了，购物时很少需要排队的美国人开始在超市外排起了长队。朋友间不再聚会了，都改为网上交流，就算有事情要见面，也都保持距离了，见面打招呼的方式也变了，不再握手，不再拥抱，改为碰一下胳膊或者踢一下脚。但感觉大部分美国人的日常生活还都正常。
3月13日开始，洛杉矶开始下雨，看了天气预报，计划连续一个星期都要下雨，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3月13日 SPUSD通知春假时间改为3月15日-4月3日
3月14日 SPUSD发布了在家学习指南和一些补充资源，并宣布学校关闭期间仍提供免费午餐
3月16号，南帕公共图书馆关闭，洛杉矶宣布提前释放部分囚犯，再加上最近特朗普发言中开始使用中国病毒，导致仇华情绪高涨，感到不安。
3月17日 SPUSD组织老师准备ISDLP新的独立的远程学习项目
3月20日 SPUSD宣布春假延长至5月5日，取消所有学区支持的活动并退费。
3月24日，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出门了，家里粮食储备充足，就是蔬菜水果要顶不住了，决定明天去采购，顺便去跟要回国的两位老师告个别。
从3月15号开始，就开始陆陆续续接到几个朋友的电话或者微信，说抢定了近期的票准备回去，一个在UCI访学的朋友果断地定了机票，以两个月房租为罚款的代价也要回国。还有一个武汉的访学老师也为家人定了机票，在武汉尚未解封的情况下，说到上海集中隔离也好。近期访学到期已经订好机票的几个朋友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全副武装的登上了飞机，还有老师全程在微信群直播回国中的各个环节。3月22日接到一个在美国探亲的同事的电话，她预定的3月29号回国的航班被取消了，紧接着就不断收到航班被取消的消息，让决定原地按兵不动的我也坐不住了。访学老师群里每天都在激烈的讨论去留的问题，留在美国，随着确诊人数的不断上涨，未来感染的可能性不断增大，特朗普“中国病毒”的说法引起的仇华情绪让大家也担心自身的安全，3月25日几家超市的关门更加剧了大家心中的不安；而回中国，瞬息万变的航班信息，高额的票价，多程中转的隐患，漫长旅途中的困难，还有回国之后的集中隔离，给大家经济上和精神上都带来的巨大压力，但是好处是回到祖国，心就会安定下来。
（二）温和建议到强势管控：不断升级的洛杉矶管控措施
3月4日，洛杉矶市长埃里克·加塞蒂（Eric Garcetti）宣布当进入地紧急状态，以加强对新型冠状病毒（COVID-19）的准备，此举旨在帮助该市更快，更有效地应对这种疾病。此时的建议是：呆在家里，用肥皂和水洗手至少20秒钟，用纸巾遮住咳嗽或打喷嚏，清洁和消毒经常触摸的物体和表面，如果没有肥皂和水，请使用酒精类洗手液；不要握手，抚摸你的脸，如果你没有生病，不要去看医生，不要囤口罩或手套。
3月11日 WHO宣布CORONAVIRUS 为全球大流行病
3月15日，洛杉矶市长加塞蒂（Garcetti）实施了临时限制措施，以阻止大批人聚集和居住在附近。这些新限制将一直有效到2020年3月31日，除非将它们延长。
这些措施包括临时关闭以下洛杉矶市内的公众设施：所有不提供食物的酒吧和夜总会；所有电影院，现场表演场地，保龄球馆和拱廊；所有体育馆和健身中心；所有私人社交俱乐部；此外，将禁止所有餐馆和零售食品设施向就餐顾客提供食物。
但有一些例外：
餐馆以及提供食物的酒吧和夜总会可能会继续准备食物，并通过送货服务或外卖向顾客提供食物；敦促礼拜堂限制在其场所举行的大型聚会，并探索和实施实践各自信仰的方式，同时遵守社会疏远做法；允许医院，疗养院或类似设施中的自助餐厅继续营业；杂货店，药房和食品银行也将被允许继续营业；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决定这场危机的后果。通过此时彼此之间保持安全距离，我们可以帮助减慢COVID-19的传播速度，并避免对我们的医院和医护人员造成危险。
3月17日，通知大家注册洛杉矶市的大规模通知系统：NotifyLA.org
3月18日， 通知大家通过几个网上了解本区的实时情况
3月19日，洛杉矶市长埃里克·加塞蒂（Eric Garcetti）今天发布了一项“在家中更安全”的紧急命令，呼吁洛杉矶市的居民待在自己的住所中，并限制超出其基本任务绝对必要的所有活动。加塞蒂市长采取了几项紧急措施，以帮助减缓COVID-19的扩散，其中包括一项计划，以迅速收容成千上万无家可归者。对酒吧，夜总会，饭店，电影院，娱乐场所，保龄球馆和拱廊，体育馆和健身中心的限制；限制城市设施的公共聚会；以及暂停受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住户的住宅和商业驱逐。
除基本需要外，待在家里，（除了吃饭，照顾亲戚或朋友，获得必要的医疗保健或从事基本工作外，每个人都必须待在家里。如果您外出，请保持至少6英尺的距离。）
当地居民还是都挺配合政府的，美国政府的态度和行动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身边每一个普通的美国邻居们积极乐观应对疫情的态度还是给了温暖和力量，让我安心不少。
微信群和社区群不断爆出不住一起的几个人同乘一辆车收到高额罚款、多人一起外出收到高额罚款的消息，无论真假，大家都会警醒不少，毕竟谁都不希望冒着高额的危险。
3月24号，公园送别即将即将回国的两位访学朋友，我们严格遵守两米的social distance和不能超过6人的人数要求，大家都带了口罩和手套，并从自己有限的防护用品中抽出一部分给她们备齐飞机上要用的防护用品，央视的一个朋友还录制了一段特殊视频，我们戏言“人家是霍乱时期的爱情，我们是新冠时期的友情”。
3月24号晚上收到学联的通知，中国驻洛杉矶大使馆最近要给大家赠送一批防疫物资，谢谢祖国妈妈还想着我们这些海外儿女。
（三）疫情中风雨飘摇的美国经济
受疫情影响，美国普通民众的收入锐减，中小企业的经营遇到问题。美国有很多人从事的是兼职工作，按照工作时间领取工资，“Stay at home”之后，很多人没有了收入来源，而很多的美国人又没有储蓄的习惯，这就给生活带来很大的问题。中小企业的经营也存在类似情况。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特朗普政府计划出台一系列冠状病毒刺激计划（预计将最多分配2500亿美元来支持该计划），包括扩大失业保险、延长保税时间、直接给美国人民发支票、联邦学生贷款的借款人将能够暂停付款两个月而不会产生利息，给予中小企业必要的帮助等等。
3月9日、3月12日、3月16日，美国股市已发生四次暴跌熔断，这四天道琼斯指数的跌幅分别达到7.8%、10.0%、12.9%，一次比一次跌得狠。3月18日，美股再次熔断，道琼斯指数下跌7.82%。美国股市的大幅度下跌无疑给受疫情影响美国经济雪上加霜。目前，纽约，加利福尼亚和华盛顿州都要求获得根据灾难声明提供的几个援助计划，包括灾难失业援助。灾难性失业援助使那些没有资格获得传统失业救济金的工人（如Uber司机和其他零工经济工人）能够获得26周的失业救济金，前提是他们的失业是由于一场灾难导致的失业或失业使他们无法继续工作。要获得灾难就业援助，总统必须宣布一个州为灾区。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Federal Emergency Management Agency）与劳工部共同管理发放灾难性失业援助的计划，两部门说，当总统于3月20日发布和3月22日发布三项“重大灾难”声明时，“已经提供了联邦紧急援助”。但目前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已正式宣布冠状病毒灾区的三个州尚未收到他们期望遵循的这一指定的灾难失业援助。即使高盛（Goldman Sachs）估计上周全国范围内的失业人数增加了200万以上，灾难失业救济（可以说是灾害宣言释放的最关键的资金）却得还没有得到提供。
可喜的是，绝望中仍然能看到希望，美国是一个调整和适应能力非常强的国家，他们大规模调整的动作很快，包括各种应对措施的调整和防疫战略物资的调整，3M目前已经在美国本土开足马力大规模生产医用防护用品，以解决医疗战线防护物资不足的问题。包括华人华侨在内的社会各界人士也纷纷捐钱捐物，志愿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有着丰富抗疫经验的中国在这时候也伸出了援助之手。
世界是个共同体，相信在疫情真正蔓延爆发的今天，美国政府会认清情势拼力应对，而世界各国经济技术和情感间的有力互助将是赢得这场抗疫胜利的最终法宝。我期待着并且坚信美国人民可以和祖国一样最终转危为安，全世界一起迎接胜利的曙光！
作者简介
段继红：现代服务业智库研究员，南京财经大学讲师
